【诗经美读(3)】“人事浃于下、天道备于上,无一理不具”——朱熹《诗集传序》解析
2018-10-17 17:46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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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诗集传序》原文

或有问予曰:诗何为而作也?

予应之曰:人生而静, 天之性也。感于物而动, 性之欲也。夫既有欲矣, 则不能无思。 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。既有言矣, 则言之所不能尽, 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族而不能已焉。 此诗之所以作也。

曰: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。

曰: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。心之所感而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

昔周盛之时, 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而不出于正者,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、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穆而后,寖以陵夷。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

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劝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。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、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,以从简约、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以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诗之所以为教者然也。

曰:然则国风雅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

曰:吾闻之,凡诗之所谓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,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惟周南、昭南,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邶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。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辞,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,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师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侧怛之心、 陈善之意闭邪之意,尤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诗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、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

曰: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。

曰:本之二南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、训诂以纪之、讽咏以昌之、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性情隐微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 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
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辑诗传,因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 新安朱熹序

《诗集传序》解析

在《诗经》研究史上,朱熹的《诗集传》是第三部里程碑式的著作(第一部是郑玄《毛诗笺》,第二部是《毛诗正义》)。朱熹的《诗集传》集合了宋学研究《诗经》的精华,是宋学《诗经》研究的集大成之作。《诗集传》废弃了《毛诗序》,部分借鉴了汉学的成果,注释简明扼要,在宋朝以后,一直是官方确定的标准读本。朱熹对《诗经》的看法,影响了南宋以后几百年的中国人。

《诗集传序》并非朱熹专为《诗集传》所写。朱熹一生研究集注《诗经》,早年宗《毛诗序》时就曾作《诗集解》,后来废弃《毛诗序》做《诗集传》,反复修改,直到去世也没有完全停止。

这篇序实际上是朱熹为《诗集解》所写,被后人与《诗集传》辑在一起。这个序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朱熹对《毛诗序》态度的转变,既部分接受诗大序的影响,也有他的理学思想的注入。朱熹最后完成了宋代经学的“废序运动”,《诗集传》完全抛弃《毛序》,但在行文中,他又吸收了很多《毛诗序》的主张。《诗集传序》主要阐述了以下几个问题。

1、诗为何而作?

朱熹从人性的角度解释诗的发生:人的天性是静,受到外物的感触而动,这是人之欲。有了欲望,就会有思想;有了思想,就会有语言。语言所表达不尽的,就会发出感慨咏叹,必有自然音响节奏而不能控制的,于是就作诗。这就是诗的起源。

2、《诗经》的作用是什么?

简而言之,就是“以化天下”。在周朝兴盛之时,周王通过诗来教化天下:“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、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”。

到了孔子时代,礼崩乐坏,孔子只好整理经典,作为后世教化的依据: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以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。”

朱熹也认为,《诗经》包含着“理”:“此诗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、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因此,仔细研究、考察,理学所孜孜以求的“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”,“ 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”。

3、孔子与《诗经》的关系如何?

朱熹认为孔子是删过诗的:“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。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、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。”孔子删除了重复杂乱的篇章,保留下那些有教化意义的篇目。

4、风雅颂体例为何有别?

朱熹承认,《国风》中的一部分是民间创作:“凡诗之所谓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,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”这和以往大小序认为《诗经》基本自圣人之手不同。

朱熹认为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。心之所感而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”诗,是人心感应外物之后通过语言表达出来的,心感受外物有邪正,所以语言的表现也有是非。像《二南》之篇,受圣人之风化,所以得其“正”,《二南》是诗之“正经”。而自邶而下,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所以出现了“变风”“变雅”。

5、如何学习《诗经》?

朱熹从两个方面提出:“本之二南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”这是根据《诗经》不同部分的不同特点,有针对性地探求。

另一方面,“章句以纲之、训诂以纪之、讽咏以昌之、涵濡以体之”,分章句、做训诂,这是弄明白基本含义;在此基础上,朱熹主张要反复的“讽咏”“涵濡”,把《诗经》当作文学作品那样反复品味,回到诗的本身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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